评易中天易，品中国人难

　　对于热闹的人和事，笔者近年已养成“作壁上观”之陋习，不妄作评议。像易中天《品三国》现象，确实热闹。

　　媒体言其为“学术超男”，还过得去。但把它追捧为“时尚史学”，不太恰当了。称之为“时尚史话”，比较适合。它的语言很时尚，并无微言，更无大义。难称为“学”？何来什么“历史观”？

　　本来，以为热闹过去了。不料想，家里订有《读者》，上有小文《看不懂的中国人》。翻开一阅，又是易中天。不是《品三国》，却出自他的著作《闲话中国人》。

　　在这文字中，易中天讲的还是故事。他讲中国人性格是内向的，讲群体意识。为把这道理讲明白，大众喜欢听，他列举了许多小事例，如中国人如何内向，如何好群，不同西方人外向、独立，个人主义。其调侃风度，早已沛然。

　　可是，我没觉得中国人看不懂，反觉得看不懂易中天了。中国人何曾变得好群了？就因为中国人叩头作揖、不握手拥抱、使用筷子吃饭？

　　梁漱溟早就讲过，中国人是伦理本位、关系本位，“没有三人以上的团体，没有五分钟的热气”。梁启超讲，中国人只有家，没有国；孙中山亦曾苦恼，中国人一盘散沙，粘不起来。前几年，台湾学界还讨论，中国人应当在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等“五伦”外，再加一个“第六伦”，专门处理中国人与陌生人的关系，讲究公德。

　　五伦之中，中国人讲究什么呢？讲关系！在家靠父母，出门靠朋友。做任何事情，都要事先通好路子。关系能够决定行动，决定利益，甚至能够决定他的精神和信仰。

　　个人主义也好，群体主义也罢，中国人都不是。他就是一个关系主义者。他最讲究的是个人。我的是我的，你的还是我的。

　　实际上，中国人最喜好的是“情景认同”。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，人前不讲鬼话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。这些关系，说它外在，它就是外在的关系；说它内在，它就是内在的关系。没有什么内外之别。

　　再说，中国人好群，他好的是哪一种群？族群？团体？社会？几种说法，不容易讲清楚。不能是闲话，大众喜欢听，就可以了。漂亮的话，可以讲得漂亮，但不能乱讲，游戏了大众，也误读了自己。

　　即便是时下“三国热”，何妨不是这种关系主义的象征？常言道：年轻不读三国；读了三国好学奸。现在社会变了，人有钱了，可人际关系，谁也看不懂了。官场、职场、书场、情场……处处是关系，时时看不懂。一部三国，不就是君臣、父子、兄弟、夫妇、朋友等五大关系的悲欢离合，那些奸雄、忠臣，侠义、智慧……这才构成了中国人看不懂的地方。

　　中国人难懂，中国人的关系更难懂！这些年来，中国市场也看不懂。一炮走红，垃圾股和绩优股全能OK了。

　　（作者为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、博士生导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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